【编者按】
2016年的元旦，全面二孩方针正式施行，继续了长达三十余年的独生子女方针逐步淡出。这份符合国情民意的“方针大礼”被寄予厚望：国家劳作年纪人口削减、老龄化加深、人口结构性问题能得到改进，期盼二孩的家庭也总算得以圆梦。
时隔五年，人口出世率不升反降。2020年底，汹涌新闻采访了不同家庭布景、不同作业、不同年纪和性其他二孩家庭成员，早年笃定却又抛弃二孩的人们，以及长时刻研讨人口方针和经济发展的多名学者。
咱们期望用真挚的笔触去记载人们的生计状况：不论作出何种挑选，你们现在过得怎样？究竟，每一个家庭的喜怒哀乐和柴米油盐，才是这个年代的宝贵注脚。
咱们也期望透过专业的视角，呈现出躲藏在生育论题背面多样的社会问题。
【咱们挑选生二孩】
NO.1：完结希望，不论男女
小爱女 39岁 育两儿 11岁、3岁
“你看老二把客厅给我弄的，端了半盆水处处甩。”晚上十点半，小爱承受采访时，不时注视着孩子的一举一动。3岁的小宝一会儿又靠上来，“妈妈，我好久没见你了，我想你了。”
小爱乐开了花。虽然操心，她仍是觉得，家里多个孩子，就多了份热烈和趣味。本年39岁的小爱，和老公已成婚十四年。夫妻将近中年，却恰似进入晚年一般，没什么话可说。
她有两个姐姐，姐妹爱情很好。这让她觉得，生两个孩子能够互相照料，能体会到更多的亲情，是最抱负的挑选。
但她早年最怕的便是生两个男孩，忧虑“经济负担重”。究竟要第一个孩子之前，她和老公就预备了好久。
将近二十年前，小爱刚从邻近县城来到新一线城市时，在美容店打工。后来老板走了，她又到整形医院给人做纹绣。
成婚前两年，两人没车没房，借住在老公大哥家里，新买的家具是一张床、一个洗衣机和一个冰箱。
小爱其时想，假如要孩子，给人打工时刻不自在，所以盘下一家美容店，自己做了老板娘。那几年生意难做，为了争夺顾客信赖，小爱狠决然攒钱买下了美容店楼上的房子，把全家搬过来。前后折腾了两年，生意才算稳定下来。为了添加收入，老公也简直一同辞去职务跟人合伙创业。
“都是被逼的，没方法。外面薪酬低，家里也顾不上……最开端真的很难，很难。”小爱说。
二孩方针铺开后，家里人都期望他们再要一个。两人有时也会恶作剧似的问大宝，给你生个弟弟妹妹怎样样？大宝则体现得特别高兴，想要有人陪他玩。但两人一想到早年的辛苦，却都下不了决计。老公乃至恶作剧，说假如再生个男孩，“就要去跳楼”。
后来，小爱公公脑出血，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十天，老公兄弟三人轮番住院照料，小爱既招待店里，又照料大宝，差点忙不过来。小爱和老公忽然想到，假如自己的孩子今后要单独照料白叟，耽误了作业和日子怎样办？
更让她坚决决计的是一次意外。小爱被查看出宫外孕，医师切掉了她一侧的输卵管。这意味着，她再怀孕的几率会削减一半，乃至不孕都有或许。想到自己或许不会再有孩子，小爱的心凉了多半。一做完手术，她就跟老公表态，假如再怀了一定要，“只需孩子健康，我不论男孩女孩”。老公也想不出辩驳的理由，生二孩总算提上了日程。
真正生小宝的进程让人后怕。小爱羊水破了，正赶上春节放假，医师人手缺乏，剖腹产手术推迟了半响。后来翻开子宫时，羊水现已开端往小爱胸腔里流，幸亏医师及时处理才没有发生风险。
小爱自称心态好，不去想过去的难。日子好像也从此进入正轨：小宝出世后，小爱母亲和从前美容店的搭档来协助，假如小宝有需求，小爱几分钟内就能回家；她的母乳又特别清，不够吃就用奶粉代替；晚上老公担任起夜照料孩子，小爱能够一觉睡到天亮。
从前，她每周二给自己放假一天，约朋友出门逛街、泡脚，现在“底子没心思”，忙孩子们上学，忙店里生意。只需周日最清闲，一家人开车去公园散心。不过，她仍是简直没有了独处时刻。
关于家长们遍及感到焦虑的教育竞赛问题，小爱说自己从前想得多，现在反而不太焦虑了。大宝本年上五年级，还没有参与爱好班，这是她和儿子一同的决议。由于比较拓宽课外常识，她更在乎大宝比从前上课愈加专心听讲、教师的批判声更少了。她还常常鼓舞大宝仔细学习，今后就能够给弟弟教导作业。她感觉大宝愈加自傲了，“更适合他的才是最好的，也不一定他人怎样做，你就怎样做”。
她现在最欢喜的是看到小兄弟俩的爱情好。有时她和老公没时刻煮饭，大宝会给小宝做酸汤面，两个人在一同玩。小爱感叹，总算完结了自己的希望。
小爱早年最怕生两个男孩，但阅历了许多之后，她发现，这是让她最欢喜的决议。受访者 供图NO.2：被二孩绑定的空间和时刻张涛男 35岁 育两女 3岁、1岁
张涛失眠到清晨四点，错失了白日原定的采访时刻，直到下午才呈现。
他常常失眠。“考虑最多的便是怎样打破（与家人）两地分家的现状，还有处理小孩学区房，许多事。”张涛表明很欠好意思，语速飞快，开门见山。
他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，虽然不必准时打卡上下班，手机却不能离手，日子和作业交错在一同，令他难以脱身。
生大女儿时，妻子便辞掉作业全职带娃；大女儿一岁半还没断奶， 妻子就意外怀上了二孩。“其时咱们原计划是等大女儿三岁上幼儿园后，再要二孩，这样能轻松一点。”张涛说。
记住一次产检，医师告知张涛，胎儿发育不良，头围偏小，叮咛一定要赶忙给大女儿断掉母乳，否则会影响到胎儿的发育。断奶的那两个星期，大女儿整夜整夜哭闹，妻子睡觉缺乏，常常昏昏沉沉；张涛作业繁忙，夫妻俩常常为一些小事吵架，乱作一团。
小闺女刚出世不久，张涛又因公司内部调集，脱离妻子和两个女儿，只身从西部三线城市来到一线城市。不过，作业远没有添加作业应战这样简略。
开端双城日子后，张涛对女儿短少陪同，让他感到愧疚。虽然他简直每天和家人视频，只需有时刻就回家，但“仍是会忧虑错失了孩子的生长”。从前，张涛常常带大女儿出去玩，手机、单反相机里都是大女儿的相片，但小女儿的相片却屈指可数，仅有的几张也是手机顺手拍。
“你（直接）让她叫爸爸，她基本上不会叫；逗一逗她，跟她聊谈天，才会叫爸爸，感觉这个爸爸在不在家都行。”
张涛记在心上，从此一回家就多陪陪小女儿。但大女儿又问，爸爸怎样老是抱着妹妹？
离家千里，张涛最忧虑的仍是小孩的健康状况。凡是女儿有一点伤风发烧，都会让他着急严峻。“前不久，两个女儿都伤风发烧，妻子一向安慰让我好好作业，别忧虑，我心里真是想立马飞到家里去。”
最近，幼儿园体检发现，大女儿视力反常。这也让张涛自责了好久，他觉得这都是由于自己长时刻不在家，每次小女儿哭闹，妻子无暇照料大女儿，只能让大女儿在一旁看手机、电视，把孩子眼睛看坏了。“老迈跟我爱情其实特别好，每次视频就特别激动，跟我讲幼儿园的那些作业。”
事实上，这个家从几年前便开端逐步失掉外援。家中老一辈接连离世，婆媳关系不合，带两个孩子的担子简直悉数落在了妻子身上。妻子也常常向张涛诉苦，觉得要了二孩后，自己空间和时刻彻底被孩子绑缚了，没有一点自在。
本年疫情后，张涛曾将妻子和女儿们接来作业地一同住了一年，半年后，他们却不得不因教育本钱开销过大而退避，终究决议将让大女儿回老家上幼儿园。但老家的房子学区欠好，这意味着，假如大女儿要上环境更好的小学，并继续享用丰盛的教育资源，他们还要在两年内“搞定”一套学区房。而张涛重视的新楼盘，要不便是特别紧俏，很难抢到，要不便是价格昂贵，堪比上海。
张涛在两座城市之间进退维谷。他和妻子的爱情很深，相识十年来，张涛换过多份作业，夫妻俩一同睡过库房、创过业、搬过家。最难的时分，他很过意不去，但他记住特别清楚，妻子曾对他说过一句“有你的当地就有家”。
“挺温暖的。一家人在一同，哪怕逛个超市，就这样平平淡淡才是最真的日子。”张涛说。
【咱们挑选抛弃生二孩】
NO.1：“一个人太累了”
周微澜女 31岁 育一女 1岁
要二孩原本是周微澜笃定的希望，但生完女儿后，她想抛弃。
她是仅有自动提出要化名的采访目标，“我想表达我最实在的主意”。
她从西北某四线城市来到滨海城市N城作业，和老公从恋爱到成婚，一向分家两地。从M城到N城，高铁一小时直达。
29岁时，她得到一份同职业薪酬更高的作业机遇，地点在J城。对方明确要求，她一年内不能生小孩。原本，周微澜并不着急要孩子，计划有机遇跟老公聚会后再考虑。
周微澜说，两人之所以一向“坚持异地”，首要原因是两边都“不想随意找个作业”：她所从事的职业，在N城具有全国公认最雄厚的实力和资源，在M城的挑选却不多；老公在金融业作业，也不是没考虑过调整，但常常测验都未能如愿。
面临这次换工机遇，家人纷繁对立，忧虑她错失生育机遇。犹疑一再，周微澜挑选了孩子。
开端预备怀孕后，婆婆记下了周微澜来例假的时刻，每个月都会准时问询。可一段时刻后，周微澜一点点没有怀孕的痕迹。
婆婆劝周微澜去看中医，合作吃药。她最开端不甘愿，加上婆婆也在M城，平常交游不亲近，她就当没听见。
后来被催得烦了，她也被逼仔细起来，压服自己“正视问题”，中西医一同看。成果服药继续了将近半年多，各种药排得满满当当，饭前、饭后都不能落下。
有些药没方法一次性开齐，周微澜每周都要去医院从头取。除了拿药，她还要定时去医院做妇科查看。而每次面临妇科医师，周微澜都觉得自己仅仅个没有庄严的动物。
“会觉得仅仅生育东西，是拿来配种的猪，说得有点尖锐，但心里便是有这种感觉。”周微澜说。
有一次施行输卵管造影（编注：向宫腔及输卵管注入造影剂，使用X线确诊输卵管和宫腔晓畅状况），她倒没觉得痛，但看到其他女孩子有老公安慰，心里特别不是味道。医师还安慰她，能够一个人来治病，但别忘了寻求心思陪同。但是，她每周上六天班，还会常常加班。老公的作业又不便利请假，两人每次聚会都很时刻短。
为了进步怀孕概率，周微澜乃至会算好排卵日，下班后直接坐高铁去M城，第二天一早再回来N城上中班。有时回到M城，婆婆还会在她洗澡时上香、烧黄纸，期盼孩子提前到来。
而查看成果出来后，两人身体的各项生育目标却都在正常范围内。
周微澜这下真的急了。她妈妈劝她，或许仅仅孩子“没到家”，有亲属开端讲起谁谁谁的类似事例。周微澜很溃散，一度以为一定是自己上辈子做了坏事。
走运的是，她抛弃后的第二个月，孩子来了。
怀孕第30周时， 由于呈现孕期胆汁酸淤积（编注：少量孕妈妈会呈现的病症，体现为皮肤瘙痒难忍，可导致孕妈妈肝功能反常，或许对胎儿产生影响），周微澜开端全身发痒，涂改止痒产品也没有用。痒得严峻时，她整夜整夜睡不着。让她更难过的是，家里人不了解她，还以为她娇气。但只需她知道，由于睡觉缺乏，她的头顶现已生出了青丝，每次想到都特别疼爱。
现在，周微澜的女儿现已1岁。孩子出世后，由于要照料妹妹的二孩，远在西北的妈妈难以脱身，婆婆便从M城来到N城协助。
但婆媳日子习惯不同，不免生出冲突。老公每周来N城聚会时，护着妻子，母亲又以为遭到萧瑟。等老公走后，周微澜感觉“账还得记在自己头上”。
公司的绩效考核制度也让周微澜越来越绝望。她现已在这家公司做了五年，怀孕期间曾有过一次涨薪机遇，名额终究却给了另一个人，她的直系领导告知她，“你怀孕啦，其他人不同意”。
本年11月，周微澜决议辞去职务回到M城找作业，原因是“一个人太累了”，聚会后至少有老公的协助。而她才发现，老公的带娃参与感现已越来越弱。她边投简历边带娃，有时叫老公协助喂奶，他会推脱喂得欠好，分给他洗奶瓶和女儿衣服的“使命”，他也总是忘掉。假如有婆婆协助，老公更不会参与。
她说，自己不会再要二孩了，由于带娃要看团队合作。而她阅历过的悉数，她都不想再来一遍。
周微澜回想起自己备孕、生育和抚育女儿的进程，觉得绝望多过欢喜。她仍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女儿，但却抛弃了早年坚决要二孩的想法。受访者 供图NO.2：我用薪水折半交换陪同王颖女 34岁 育一儿 5岁
王颖有弟弟妹妹。兄弟姐妹之间一同承当和共享的感触，如同互相是永不分离的好朋友，她想让自己的孩子也体验到这种夸姣。所以在她十几岁时，乃至就给未来的两个孩子取好了姓名。
而这悉数现已是过去式了。
她以为自己高估了职场和家庭环境的容纳。
现实状况中，搭档曾戏弄她“一孕傻三年”，她还因而跟人拍过桌子、吵过架。
5年后再想起这句话，王颖依旧忿忿不平，“我们评论问题，为什么要上升到人身攻击？这是精力缺乏，不是什么激素。”
作为一名建筑职业的工程师，王颖的作业常常触及数理化范畴的问题评论。其时的她仍是新手妈妈，每晚要醒来数次给孩子喂奶，睡觉严峻缺乏，反应速度不免遭到影响。
但她常常感觉到，身边不少搭档话里话外透出对她作业的小看，我们以为她的事务才能让步了。
那段时刻，王颖觉得挺受挫的，如同没什么自傲心。但她反而更想证明自己。
单位里加班成风。有项目的时分，王颖从前会作业到10点再脱离，一加班便是一个月。而现在，为了进步作业效率、削减加班时刻，她开端想各种方法。
作业空隙，她很少再站起来走动、和搭档谈天。每天一到单位，她就戴上耳机，不干其他，埋头作业，就连上厕所也跑着去，手速、语速变快了不少。
她把每天和每周的作业列出清单，排好优先次序，预估完结每一项所需的时刻，做一个，齐截个。这让她想到小时分参与的1500米长距离跑，跑步的时分心里想着结尾，就不会觉得累。只需当一天作业结束时，喘口气瘫倒在座位上，她才觉得，“哇，太累了！”
渐渐的，搭档们不再说风凉话，开端对她另眼相看。他们会“夸奖”她，“你真不像其他生了孩子的”，但这句话在王颖听来依旧尖锐，“我的脑子相同好使，但我快累死了”。
“我们会觉得，你要为作业付出悉数，才是一件很好的事。”而她之所以如此拼命，更大程度上出于置气。
相较而言，她更赏识身边的外国建筑师，由于他们有更多的假日，并且度假便是度假，时刻是分配给家人朋友的，不会被作业抢占，作业和家庭边界清楚。而公司里的许多妈妈们，则好像只能使用作业空隙和午休时刻议论孩子。
更让王颖无法了解的是，即使她高效地完结了作业，也拿不到她以为应得的薪酬。她打了个比如：假如一天作业10小时，公司付出1万，那么育后一天作业8小时，能够拿到8000吗？不能，“他们甘愿付出你1.5倍的薪资，让你干两个人的活。”
有一次，她得了严峻的流感，去医院接连打了四天点滴，昏昏沉沉时，接到领导电话。她听出对方口气中的着急，一口气顶上来，立马提出明日就回单位上班。回去的地铁上，她有一会儿觉得要昏倒了。但是，回到单位她才发现，当天并没有必需要她完结的作业。
另一回，男搭档的患癌妈妈要做手术，分明能够请一周事假，领导却只批下来三天，王颖觉得特别无法了解，“那但是他的妈妈啊，真的要把人用到这种程度吗？”
她意识到，这样下去，即使再尽力，自己的时刻也不够用。她的老公比她更忙，一个月出差6、7趟，薪酬涨幅也更大，所以出于全体考虑，她从一开端便承当了更多带孩子的作业。爸爸妈妈却是一向在家协助，不过她忧虑长时刻的隔代教育会宠坏孩子。
下定决计换工后，王颖阅历了一年半的兜兜转转和两次换岗，才找到现在这份作业：朝九晚六，作业强度和薪酬都下降了一半。她早年不习惯向后看，尤其是在作业上，可她想陪同孩子，又没得选。
现在，王颖下班后，总算能够陪儿子吃晚饭，陪他学习一小时，玩游戏一小时，给他讲讲故事，母子俩再称心如意地歇息。
王颖畅想过，假如有一天，任何一方为照料家庭而抽离作业时，都不会被指指点点，那才是一个抱负的生育环境，也才有勇气生二孩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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